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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雍正王朝》裡的論述鬥爭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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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《雍正王朝》 是一部以「改革之難」為核心的劇,凸顯了雍正作為一位顢頇帝國的改革者,如何處處遇到阻力(官僚、士紳與旗人),並以其堅剛之志克服萬難。這部片拍於1999年,中國還在「改革開放」的濃厚氛圍中,因此這個主旋律緊扣了時代脈絡,賣座也就在預期之中(1)。 《雍正王朝》DVD封面 大部分的觀眾看到雍正「為國」、「為民」而賣命操勞,對於既得利益者的「正義之罵」,也是聽得讚不絕口。但是, 這部片最大的問題,不僅僅是美化雍正,將其猜疑的性格抹滅的煙消雲散 (相較之下,甄嬛傳還描寫的比較深刻), 更是忘了「絕對皇權」的問題。 「皇權」當然不是絕對的,但肯定是俗世中至高無上的存在,尤其中國政治思想(儒家、墨家、法家皆然)無法跳離「尊君」、「忠君」、「尚同」的框架。「一山不容二虎」、「國無二君」代表的不只是國君王無法分享權力,更是: 若沒有這「一」君,無法產生同一標準,也就無法產生秩序,最後就會導致動亂 。 在這個思想脈絡下,「君」有很大的裁量權,甚至可以說是「任意為之」,「臣」與「民」被要求「忠君」、「尊君」,即使被處罰被處死也要「謝主隆恩」。除了「君」以外,其他行為者難有什麼主動性,頂多只能建議;尤其當明朝廢除宰相制度,「臣」幾乎失去了政務的決策權。 因此,在此高壓且窒息的思想與政治脈絡中,皇帝(君)以外的行為者少有著力點,可以反撲皇帝。 儒家保留了其一,就是「聖人之道」的道德律令 ,這又由中國知識份子(白話版:讀書人)所發揮、闡述;「聖人之道」不僅僅是四書五經所寫的內容,更直接在說:統治者必須尊重、重用知識份子。但是在《雍正王朝》裡,這群知識份子被描繪成「迂腐的知識份子(腐儒)」,不知變通,有害國家利益。 旗人自然不屑讀書人的「書生意氣」,但是他們在雍正施行「旗務改革」損其利益時,也企圖找到另外一個論述工具, 這個工具就是「祖宗成法」 。雍正之前,已經有努爾哈赤、皇太極、順治,以及「康熙盛世」所累積的千萬制度,成為所謂的「傳統」,尤其是統治者滿族的旗務,更是傳統中的核心;任何「更改」都可能是在打臉祖先。旗人還是臣民,還得尊君,但是他們有這個「傳統」武器,自然就可以依此對抗皇權。 影劇中有一段非常生動地描繪了上述旗人的掙扎與論述思維(2):一開始他們聽到旗務改革都忿忿不平,甚至有人說「是哪一個狗日的,出了這個斷子絕孫的主意,讓我知道了,我非劈了他不成!」;可是他們一聽到

民主系列第二講:民主典範與起源的迷思

 如同第一講所言:不輕易(或事先)對民主下定義,才能避免不知不覺帶入假設或偏見; 這個偏見不僅僅是政治立場所致,也是長期民主論述建構、編織的結果 。即使記不清所有細節,那些地點、名稱、人物、事件都會直覺地被想到,久而久之就變成民主的「典範」,然後就限定了對民主的思考、想像。 「典範」本身就是給人遵循、作為指引,但一開始「指引」可能就只是森林中的一條小徑,起初是被披荊斬棘而出,之後才被反覆踐踏而成為「路」,最後被記錄在地圖上,幾乎所有人都參照這個地圖而行。 從原本的「建議」不知不覺拔高成「規範」、「律令」 (1)。比如說,在民國以來,美國民主共和制度一直是許多知識份子效法的典範,也當成民主的重要起源,甚至當蔣介石意圖三連任總統時,知識份子也是拿起華盛頓自願不三連任,企圖說服蔣介石尊循華盛頓遺風(2)。當然,就更不用說,台灣政治討論中,時不時就要拿西方民主國家的實踐當作論述的基石;沒有,反而少了點說服力。 不過,這樣的「典範」並不是了無破口,仍有拆解與反思的機會。原因有二:第一,這些民主典範源自於「外(國)」,因此典範的經驗不一定適用本地,民族主義者更不會將外來典範視為普遍、必然,反省、反思的念頭早晚會浮現,反對聲浪只是隱而未發(3);第二,典範本來就是長期建構而成,因此若認真探究,會發現很多典範的規則與經驗都是紮根於特定的歷史經驗,甚至是隨機而成,建構起來的典範卻可能在過程中偏移原先的經驗,對照之下,便可以知道典範不是真實,典範自然破滅。 事情卻沒有想像中如此簡單,因為典範之所以為典範,不僅僅是其表現得當(政治穩定、經濟繁榮等等)足稱典範,而是 這些典範同時被視為民主的「起源」 。「起源」當然可以被建構,但是起源多少有真實的部分,尤其當歷史、考古學逐漸完備,起源也就比較能夠確定(或是至少學界有共識)。「起源」有種魔力,讓人以為某事某物某概念自「起源」以降都是同個意思;即使當代人不是以古代的方式理解,也會被認為誤解了它,必須回歸「起源」(4)。 「起源」就從無數層積的地面飛越而起,籠罩著當代的思維與價值 。 「確定」的歷史知識,很容易被當成「民主」的唯一解,唯一解只是「定義」、「核心」另一面,換個詞彙嫁接「起源」,多了歷史知識的肯定,以另外一尊神祇供上廟堂。但是 「起源」經過後來的實踐、轉化或是誤用,都有可能產生新的意義與價值,守著過往的「起源」不僅沒有必要,反而成為另